高手相争的局势本便是瞬息万变的,任何一丝疏忽,都可能令自己陷入危局。
论名气,姜逸尘,也便是杀手夜枭,仅是近来风靡一时,论名气高低,可能还不及琳琅居碧玉双牙的一半。
至于沈卞可是凶名赫赫,而风流子也称得上是江湖名人,姜逸尘然无法于此二者比拟。
论实力,姜逸尘和蝶凤或许还算得上是半斤八两,若沈卞和风流子仅称作高手,那前二者只能算是进阶在高手路上的精英了。
只可惜,不论沈卞还是风流子,此时此刻非但不是他们盛的状态,更是滴米未进,片肉未食,兼有内伤在身,如此情况倒也与姜逸尘将将持平,以三敌一自能高枕无忧,怎奈一时的轻敌,反倒令人多的一方险象环生。
蝶凤一死,风流子一时失魂落魄,然成了沈卞和姜逸尘单打独斗的局面,孰生孰死,一线之间。
姜逸尘初生牛犊不怕虎,刚上来便来了个声东击西,作势欲取风流子的性命,令沈卞不得不放弃攻势,先行救人。
再突然扭转攻势,直朝沈卞扑来,令沈卞惊出一身冷汗。
好在沈卞行事果断,反应极快,以退为进,不仅脱离险境,更是成功转守为攻,重新占据上风。
当风流子从悲痛中挣扎回神后,已可见层峦叠嶂一圈圈的鞭影彻底封锁住了姜逸尘的去路,“龙卷杀”必当将其绑成肉粽,让他体会到从倍感窒息,渐渐到被大卸八块的苦痛。
风流子轻吐了口气,再怎么说,沈卞此举也算是为他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报仇雪恨了。
顷刻间,姜逸尘已从先前的主动,变为被动。
甚至是从先前的大好局面,落入必死之局。
可是,在这之前,姜逸尘岂非早已是自投罗网的鸟儿,处境堪忧了么?
方才的大好局面是其一手拼出来,只是再入死局和先前又有何异?
有!
沈卞在心中肯定道,方才言语过多,错失将之一举拿下的机会,而眼下,他绝不会再给这危险的年轻人任何喘息的机会。
真的有么?
眼瞅着层峦叠嶂正飞速缩小,风流子的心底却反而有那么一丝丝不安,他总觉得这年轻人,还会再让他们大开眼界,尽管那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局面。
心下这般想着,风流子渐渐握紧了手中的玉箫,缓缓将之举起,即便只剩下他一人,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和这年轻人玉石俱焚。
这样的人,太可怕!决不能让其安然无恙地走出苍梧山!
沈卞苍劲有力的手腕紧握着长鞭往回一收,龙卷杀进入收势,也便是最后一式,要将被吞没在其中的猎物包裹成一团麻花,拧断其血肉,扼杀其生息。
沈卞这一收,运上了现有气力的十层,想要万无一失地了却了姜逸尘的性命。
只见形似陀螺的鞭影缩成了一捆粗细均匀的长条“木桩”,竟未遇到半点儿阻力!
若是当中有人,不该是个凹凸起伏的长条“木桩”么?
若是当中有人,在收势到最后时,手上不该感觉到有硬物相阻才是?
若是当中有人,于情于理,当有惨呼声传出,当有血脂四溅吧?
都没有!
那人在哪?
沈卞一时迷惘,不知所措。
不知是气力已竭,还是心灰意冷,沈卞在这瞬间好似苍老了十余岁,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,行将就木。
风流子心中的惊骇更甚,因为他赫然瞧见沈卞身后的地面上,一道樱花色的光芒闪烁,一道奇异的阵法突现,而后竟凭空出现一人!
那人不是姜逸尘又是谁?!
风流子一时不知是该吹响早已握在手中的玉箫,还是该唤沈卞小心身后。
他主意未定,可姜逸尘手中的剑却已刺出!
不偏不倚,从沈卞的背后,贯穿了其心窝。
“开门!我竟没想到!呵呵,我,竟没想到……我,又,怎会想到……”伤在心口,一时血流如柱,沈卞的脸转瞬间便失了血色,神识也很快便萎靡下去。
沈卞想不到,风流子亦是想不到,恐怕江湖上也没多少人能想到,一个年纪轻轻的剑客,竟能用剑施展奇门遁甲之术,上一回,江湖上出现这样的能人已是在十余年前,而那人是现今的武当掌门——玄箫。
“晚辈吃的米饭确实不比前辈,合欢诀有如此神效实令晚辈始料未及,可晚辈绝不会吃同样一招的亏,这一招,沈老前辈已不是第一次在苍梧山中展示。”姜逸尘淡淡说道,琴剑无情抽出,又一道身影倒下。
“罗,靖……”沈卞在这世间说出最后的一句话,最后的两个字,竟是“罗靖”。
尽管声音不大,可在风流子听来却尤为清晰,沈卞此言也正是说给他听的。
就在昨日,两个锦衣卫心生退意,让沈卞逮个正着,直追而去,沈卞只成功击杀了其中一个夏矢,而罗靖却逃之夭夭,未曾想前有狼,后有虎,罗靖逃出了沈卞的手掌心,却没能逃得性命,倒在这年轻人的剑下。
即便生前,沈卞和风流子是在相互利用,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竟是用出自己最后一分力气,在提醒风流子不得大意。
想来,死在实力完不如自己的年轻人手下,心中是相当的不甘和屈辱吧?
这种同仇敌忾之情,他能懂。
风流子心下惊骇非常,可他既已打定主意,也绝不会被任何变数给吓退。
他已吹奏起玉箫。
世间万物,飞禽走兽,都是有灵性的。
只要有心,就能感受到乐曲中的真义。
不含杀意的乐曲,听来是种享受,不论其欢乐,还是忧愁,悲伤或是喜庆,于人而言都是一种感官的洗礼,心灵的放松。
此曲名曰《空山鸟语》,迷失在幽谷中的鸟儿,独自飞翔在这偌大的天地间,却不知自己该飞往何方。
仿徨,无助,濒死,哀鸣。
此曲在常人听来不过是首“感叹天地之大,却无处容我身”的叹惋悲曲。
感同身受者,自能体会当中的凄凉,或感伤,或落泪。
风流子运上十足内劲,将此曲吹出,饱含杀意,本该让姜逸尘失陷于曲调中,扰乱其气海,摧毁其坚定不移的决心。
可他分明看着姜逸尘一尺又一尺地疾速向自己欺近,显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。
待其又近了些许,风流子方才瞧见,那紧闭的双唇之后,是有序鼓动的面颊,竟是咀嚼之状。
是了,那护脉丹!
风流子已然明了姜逸尘为何不受影响,有汐微语同行,自然有护脉丹这灵丹,可保其不受音律所扰,即便他先前从未听过此丹,可在昨日之后,他实在长了见识。
姜逸尘既已将此丹含在嘴中,防着他的箫声,在箫声响起的同时,早该一口咬碎服下,让药力充分发散,何至于还在咀嚼?
原因只有一个,姜逸尘是做给他看的,意在激怒他!
狡诈小儿,风某便遂了你的心意!
风流子勃然大怒,他已很少有如此盛怒的状态了,自从重伤入了琳琅居后,他仿佛重获新生般,失了当年的锐气,多是修身养性,乐于做个逍遥自在的人,当下却屡屡被一个小辈如此耍弄欺凌,还真是生平第一遭!
“欺人太甚!”风流子长发无风自动,双眉倒立,目露凶光,双眸间似有两只火凤展翅怒啸。
他可不只是个琳琅居的副帮主,他也曾是诸神殿的朱雀神!